回到村子裡,愛德文趕緊將在山頭看見的事物告訴早就在山下焦急等待的果農與村民們,他們知道這個消息時都大驚失色,沒想到居然有人利用他們的恐懼做出如此可惡的事。

 

    「可惡、我馬上到山上去修理那群盜賊!」

 

    「要他們付出代價!」

 

    村裡的人憤怒大叫,你一言我一句就是要將那些可惡的盜賊集團千刀萬剮,但現在愛德文只擔心六木葉的狀況。

 

    「我們必須要盡快趕回去!她很不舒服……」愛德文好不容易才抓準時機說出訴求,「能不能送我們回去?」

 

    憤怒的村人這才察覺六木葉的不對勁,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也發白,早上明明還好端端的,現在彷彿是病危的病人,氣若游絲,好像只剩下一口氣。

 

     「我馬上請馬車來!」

 

    當初請他們兩人來的果農趕緊跑進村子。

 

    沒多久,一輛馬車疾駛而來,在眾人面前停下。

 

     愛德文攙扶著六木葉坐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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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一路奔馳著,朝著普敦鎮前進。

 

    一路上愛德文緊握著六木葉冰冷的手心,為她擦去額頭上不斷滾落的汗水,心裡滿是焦急與愧疚,認為要不是自己想回家,也不會讓六木葉冒這麼大的險,執意要拿到看診費。

 

     「拜託……一定要沒事!」

 

    愛德文用雙手握住六木葉的右手,試著給她冰冷的手溫暖,誠心地祈求著。

 

     因為爬上那座山頭,接著又沒命地揹著六木葉逃下山,早就已經累積超過身體能負荷的勞累,又累又倦的愛德文在搖晃晃的車廂中,眼皮越來越重,不小心睡著了。

 

     「嗚……」

 

     直到聽見一聲呻吟,愛德文這才迷茫睜開眼睛。

 

     卻發覺六木葉的手突然變得好燙,彷彿有火在焚燒那樣,她整張臉都紅通通的,好像非常難過地深鎖眉頭,滿身冷汗染濕衣物,她痛苦地從喉嚨中發出難過的呻吟,身體熱得彷彿下一秒就會溶化。

 

    「六木葉、六木葉!妳怎麼了!」愛德文驚呼。

 

     六木葉緊咬牙根,喉嚨彷彿要燒起來那樣灼熱,「好痛苦……好熱……嗚……」掙扎了許久,才勉勉強強從乾涸的喉嚨中擠出這幾個字。

 

    「這裡有水!」

 

     愛德文不知該如何是好,瞥見馬車廂內有壺乾淨的水,趕緊拿起來,脫下自己的外套並且用水淋濕,用來擦拭六木葉滾燙的手腳和頸子,也餵給她一些水,希望能撐過返回城鎮的這段路。

 

    「好痛苦……嗚……」

 

     六木葉感覺有如大火在胸口焚燒,幾乎快不能呼吸的她,痛苦得將身體瑟縮成一團,緊咬牙根,強忍突來的陌生疼痛,身體彷彿化為乾燥的木柴,無形的火無情地焚燒著。

 

    驚見六木葉的身體隱約透出火焚似的紋路,忽隱忽現,愛德文嚇得跌坐在地上,手中剩下半瓶的水以及沾濕的外套都落在馬車廂底部。

 

    「森林……森林……」六木葉額頭滿是大汗,蹙眉痛苦地呻吟。

 

    知道六木葉想趕快回到森林,愛德文趕緊拉開馬車廂的簾子,往窗外探頭,從這裡已經能看見普敦鎮了,應該再不久就會到,他趕緊回頭對六木葉說:「快到了、妳再撐一下!……六木葉!」

 

     見她幾乎快要昏過去地趴在車廂底,愛德文驚呼,趕緊把她攙扶起來。

 

    觸碰她的皮膚時滾燙如熱水,對於這奇怪的現象感到恐懼又擔心,抬頭望向窗外,卻驚見天空那端不知為何烏黑一片,隱約聞到有燒焦的味道瀰漫過來。

 

    愛德文突然感到不祥的預感,「該、該不會是──」

 

    往窗外一看,驚見普敦鎮旁的樹林正陷入一片熊熊火海之中!

 

    火紅色的巨獸彷彿從煉獄甦醒的惡魔,張牙舞爪地襲向毫無防備的翠綠森林,將它們美麗綠葉一片片狠狠地撕毀、燃燒,天空黑煙不斷地蔓延,幾乎蓋過了整座城鎮,陷入一片陰霾。

 

    劈里啪啦燃燒的噪音宛如死神的步伐,追趕著從森林裡逃竄而出的動物們。

 

    「天啊……」

 

    第一次目睹森林大火,愛德文嚇得腿軟,跌坐在車廂底,雙眼盯著那竄上數層樓高的火舌可怖的身姿直發怵。

 

    咖咚!

 

    一陣突來的劇烈晃動使愛德文撞上車廂壁。

 

    原來是馬車疾馳之中,輪子硬是被突起的岩塊給卡住,受驚嚇的馬兒嘶鳴一聲猛力向前拉,馬蹄奮力踏地產生向前的力道猛烈拉扯,但輪子卡得死緊,反而是馬兒掙脫了束縛,向前奔騰離去。

 

    「我的馬啊!」

 

   馬夫大叫一聲,匆匆甩開韁繩跳下車追去。

 

   被留在車廂裡的愛德文與六木葉無法如期朝城鎮前進。

 

    「噢……好痛……」

 

    從地上爬起來的愛德文摸著頭頂新鮮的腫包,哀鳴一聲,甩甩發昏的腦袋,發現馬車停下來,往窗外一看,驚覺馬和車夫都不見了,只剩下兩人在這個卡在石縫裡而翹一邊的馬車廂內。

 

    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愛德文愣住。

 

    「嗚……森林……」痛苦不堪的六木葉仍呻吟著。

 

    看來現在能靠的只有自己了,愛德文趕緊把剩下的水潑在夾克上使它濕透,然後將它披在六木葉身上,撐著仍還痠痛的身體,咬牙將六木葉揹在背上,一腳踹開馬車門,朝失火的森林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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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趕到城鎮與森林相接的郊外草坡。

 

    一片綠油油的花草因為被大火洗禮,變成一片焦黑的土地,殘存的綠葉與花朵焦黑碎片慘不忍睹,大石頭也被燒個黑漆漆,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樣貌。

 

    隱約能感到火焚燒過後的餘溫,刺鼻的焦臭味蔓延在空氣之中。

 

    而綠色的森林正起火燃燒,火舌幾乎蔓延整座森林,枝葉劈啪作響,彷彿是樹木們絕望的哀鳴,仍有許多生物匆忙地從火海中逃生,掠過呆若木雞的愛德文身邊。

 

   火光焚燒著整片森林,彷彿一朵艷紅的惡之花。

 

   這場森林大火是盜賊集團的傑作,得不到六木葉,被愛德文逃過一劫,惱羞成怒的盜賊老大寧願將她與這片森林活活燒死,要愛德文一輩子背負罪孽。

 

    「快、滅火!」

 

    「把水桶搬到這裡!」

 

    普敦鎮裡的人們查覺異樣,全動員滅火,但是森林大火規模如此龐大,就算是他們努力從水井那裡搬來一桶桶的水,永遠都追趕不上大肆囂張的火舌的蔓延速度。

 

    在人群嘈雜聲中,感覺身後的六木葉虛弱地掙扎著。

 

    「家……奶奶……」

 

    六木葉哽咽著,向被火染指的森林伸出手,滿臉淚水,心裡的悲慟與焦急遠比身體感到的痛苦還要刻骨,迷濛的視線忽略自己身上的火紋,一心只想著與老婆婆共築的家與回憶。

 

    恐懼眼前的森林大火,但是六木葉的眼淚使他猶豫。

 

    最後,他下定決心。

 

    「六木葉、妳在這等著!」

 

    愛德文小心放下六木葉,搶過居民手中的一桶冷水就往頭上澆,水沖皮膚表面的溫度,不禁打個冷顫,咬緊牙關,毅然衝進失火的森林。

 

    這一舉動使其他人都傻住了。

 

    「那男孩跑去哪啊!」

 

    「來不及攔住他啊!」

 

    因為沒有人敢冒然闖進火場裡,只好暫且擱下衝進森林把愛德文找回來的打算,城鎮裡的人齊心協力從遠處扛來一桶桶水,往熊熊烈焰直潑,希望能多少壓住失控的火勢。

 

    跌坐在地上的六木葉虛弱地望向命在旦夕的森林,眼眶裡的淚水滾滾而下,大火吞噬賜予六木葉力量的森林,六木葉的生命力也被一點一滴地吞噬,與森林感受同樣的痛苦。

 

    閉上眼睛,腦海裡閃過一幕幕森林裡的動物們奔逃的景象,來不及逃走的小動物被大火吞噬,毛皮被燒焦,痛苦地掙扎的可憐畫面,還有起火燃燒的樹木燒個通紅,轟然倒下的慘狀。

 

    於心不忍的她緊緊抱住自己,痛苦使她頻頻顫抖。

 

    「那男孩還沒出來啊……」

 

    「照這麼大的火……恐怕是燒死了吧?」

 

    因為愛德文闖入森林之後就沒再出來,幾個鎮民不禁往壞的地方猜想。

 

    這些話卻被六木葉聽見了。

 

    聽見「死」這個字,六木葉的回憶瞬間倒轉到數年前,老婆婆過世之前對她說的那些話,心底一陣酸楚湧上心頭,過去曾經失去重要的人的記憶,一下子被從內心深處挖出來,六木葉無法忍住悲傷的淚水。

 

    她無法想像再失去愛德文會是怎樣孤單的世界,自從遇見他,已經好久沒有一個人了,習慣孤單是多麼困難的事情,只要空氣一靜下來就會感到無比黯淡與憂鬱。

 

    愛德文與老婆婆對自己來說是不可或缺的人,現在突然明白了。

 

    所謂「重要的人」,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寧可失去一切,也絕不能捨棄的人……他之所以重要,因為他們是支持自己內心的重要支柱,讓自己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寧願死去,也不願眼睜睜失去他們。

 

    「不、不要……不要『死』……愛德文……」

 

    滿臉淚水的六木葉凝視著火焚的森林,內心的情感激動地震盪著,強烈的希望使得與六木葉靈魂共鳴的森林產生巨大力量的回響,一陣來自森林深處的狂風掃過,焦黑的樹枝墜下,帶火的樹葉如暴雪般灑下。

 

    鎮民們一陣譁然,蹲下身或抱緊身邊的孩子,試圖躲開這些起火葉片。

 

    當狂風颳過,鎮民們悻悻地張開眼。

 

    森林大火依舊,就是搞不清楚那陣風到底是從哪來。

 

   「剛才是怎麼回事……」

 

    「別管那些了、快滅火啊!」

 

    人群忙碌著,卻沒人發現,六木葉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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